独家调查│山东数十家企业集体维权 机动车检测乱象让加盟商直呼上当
简介：中国环境保护产业协会会长樊元生表示，当前应进一步推进行业自律，积极探索建立对严重违法和扰乱市场秩序行为的惩戒机制。对守信企业要推介，对失信企业要曝光。
机动车污染防治是污染防治攻坚战的重点领域，环保“强监管”之下，机动车检测等环保市场出现机会，资本蜂拥而入，但乱象也随之而来。
近年来，一项机动车检测的加盟合作，让机动车保有量大省——山东省多地从事汽车维修和检测的企业陷入资金困境，发展受挫，并引发官司。
2月21日，负责案件代理的山东居高律师事务所律师姜瑞青介绍，截至目前，山东省济南市、高唐县、泰安市、济宁市、定陶县等地已有10个加盟商向济南仲裁委员会提起仲裁，请求裁决解除与驾道(山东)检测运营服务有限公司(下称“驾道山东公司”)签订的加盟合作协议书，返还保证金，支付违约金，并承担全部仲裁费用等。
有加盟商向第一财经记者反映：“其他的加盟商正在观望或准备申请仲裁。”
驾道山东公司在北京的总部——驾道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号称机动车排放检测技术“世界首创”“行业地位全球第一”的企业，但在2016年，驾道山东公司一检测站被原山东省环境保护厅检查出技术不达标。
这起加盟合同纠纷案只是当前环保市场混乱的一个缩影。
加盟商蒙受巨额损失
事件的开始，还需要回到2014年。
2014年7月9日，山东省高唐县华兴汽车维修有限公司(下称“华兴公司”)与驾道山东公司签订了《机动车检测(加盟)合作协议书》，约定在合作期间，由驾道山东公司提供机动车检测技术与设备，负责双方合作项目的检测运营相关资质的申报和批复、技术培训和维护，负责合作检测点的计量认证和业务委托权、收费的报批和年审;加盟方负责提供机动车检测经营场地，负责合同项目的日常经营和管理等。
《机动车检测(加盟)合作协议书》
“协议签订后，我们向驾道山东公司支付了10万元履约保证金。”2月21日，华兴公司经理于庆军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但驾道山东公司并未依约完成相关资质的申报和批复，未取得签约检测点的计量认证和业务委托权、收费的报批和年审。
“驾道山东公司的行为违背了双方订立的协议约定，构成了严重违约，也给我们造成了巨额损失。”于庆军说：“华兴公司在不同的地方建了3个检测点，准备上3条线。共交给驾道山东公司30万元保证金。另外，3条线的场地租金、基建等共投资50多万元。”
“相关资质没有，设备没到，检测线一直没能开起来。不仅是钱的问题，机会也丧失了。”于庆军解释说：“2013年底，华兴公司的一条尾气检测线各项手续批下来了。但因为加盟驾道的原因，那条线就没上。否则，今天的情况就不会这样。感觉上当了。”
位于济南市历下区的济南一家汽车服务有限公司，在2014年1月26日与驾道山东公司签订了《机动车检测(加盟)合作协议书》，支付了10万元履约保证金，还按合同要求投资16万多元建设了检测点。至今同样没有收回一分钱投资。
“这两年，向驾道山东公司追讨保证金这件事搞得我焦头烂额。现在但凡有人来谈项目，我都一概不谈，对任何人都不相信了。公司也交给别人干了，没心情再干了。”这家汽车服务有限公司的经理对第一财经记者说：“几十万块钱，其实对谁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们无法判断这是否是一场骗局或主观故意，但确实把我们都套进去了。”
据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像于庆军这样感觉上当的加盟商还有一二十位。这些加盟商分布在山东各地，包括位于济南市的济南晋恒汽车服务有限公司、济南秀邦商贸有限公司、山东省影山交通器材服务中心汽车修理厂、济南奥信达汽车服务有限公司，山东泰安交通运输集团有限公司泰达汽车销售修理公司，济宁新天翼汽车修理有限公司，定陶县运通汽车维修中心等。
根据《机动车检测(加盟)合作协议书》，合作期间由驾道山东公司提供机动车检测技术与设备，包括简易瞬态工况法检测集成系统以及自动收费机、移动平板电脑等，每套设备56.8万元。
“但检测场地建好后，驾道山东公司总是找各种理由，迟迟不肯安装检测设备。也可能一开始就没想装，因为设备投资是驾道山东公司负责的。”一位加盟商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即使安装了汽车检测设备的加盟商现在也没法经营。”一位加盟商说，车主来检测主要是为了拿环保标的，但是驾道山东公司方面没有自己的环保标，所以就没法经营。
根据上述加盟合作协议书的约定，在项目建设执行期间，若申请人或被申请人未履行其在协议项下的义务，或一方在协议项下的声明、保证与承诺严重失实，或任何一方无故解除协议，均视为该方违反协议，违约方应向守约方支付不低于10万元的违约金，并赔偿因其违约而给守约方造成的全部损失。
技术不达标曾被通报
那么，驾道山东公司为什么没有取得资质和环保标呢?
山东是机动车保有量大省，居全国第一，其中汽车保有量居全国第二，2016年的数据显示，山东全省机动车保有量已达2400万辆。机动车污染问题日趋突显。多年来，山东省对于机动车污染防治一直高度重视。
2016年4月25日，山东省部署开展机动车检验机构专项监督执法行动。济南市建立了“黑名单”制度，规定弄虚作假的检测设备和软件程序要纳入“黑名单”，并限制弄虚作假的检测设备类型及软件程序及其制造方或者供应方进入济南市场。
根据济南仲裁委员会裁决书的案情介绍，申请人在其仲裁申请书及开庭陈述中称，“2016年，由于被申请人(驾道山东公司)所使用的设备和软件没有完全达到国家推荐技术标准要求，被有关主管部门通报，暂停了机动车云检测试点合作。”
2016年6月17日，原山东省环境保护厅《关于机动车环保检测涉嫌造假问题调查情况的通报》证实，驾道山东公司槐荫新庞检测站(简称“驾道新庞”)使用北京金铠星科技有限公司设备。“驾道新庞可在加速和等速(含50km/h)时监控，不能满足HJ/T290-2006中7.9.5.5规定的全检测过程监控。”“驾道新庞检测设备虽然测量了环境氧浓度，但没存入过程数据文件，导致无法验证检测结果。”
原山东省环境保护厅关于机动车环保检测涉嫌造假问题调查情况的通报
多年来，驾道科技有限公司一直对外称其机动车排放检测领域的技术为“世界首创”“独家专利”“行业地位全球第一”“驾道云检测将重新洗牌检测市场”“实施后能为国家创造年5万亿元的财税，快速削减机动车污染总量70%以上。”
驾道科技有限公司微信公号“驾道智能检车”2017年5月17日一篇题为《“区域性机动车云检测运营管理服务”在试点示范中取得的成果和遭遇的阻碍》文章(执笔人：颜梓清、马亮)称，2014年，山东省开展区域性机动车云检测运营管理服务工程建设试点，驾道科技有限公司“在(山东)全省12个地市建设完成了50多个便捷、公正、透明的高智能环保检测点。”“三年时间，此试点项目因没有取得《CMA计量认定资格证书》而不能合法经营。”
而根据驾道科技有限公司的计划，山东试点后，将通过连锁扩张模式，在全国各地招募加盟商，“在未来3年时间内，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连锁汽车体检中心”。同时通过股权、债权或其他方式，2017年融资30亿元。
2月21日上午10时许，第一财经记者拨打驾道科技有限公司的多部办公电话，均无人接听。当日下午，在济南市高新区开拓路2350号的驾道(山东)检测运营服务有限公司，第一财经记者看到，公司的玻璃大门紧锁，内部不见一人，公司招牌下的一盆盆绿萝已经枯萎。
2019年2月21日下午，位于济南市高新区开拓路2350号的驾道(山东)检测运营服务有限公司玻璃门紧锁，内部不见一人。摄影/章轲
裁决生效仍拿不回钱
资质没有拿到，检测当然无法进行，很多加盟商的生意也无法开展。加盟商表示，“公司应该退钱，如果不退钱加盟商就要走法律程序维权。”
针对加盟商提出的安装设备或退还保证金的诉求，驾道山东公司也给出了解决意见。该公司负责人说，愿意合作就继续，不愿意合作那就走正常程序。
据第一财经记者了解，由于这些加盟合同纠纷的过程和内容大致相同，济南仲裁委员会作出的多份裁决书，以及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的多份民事裁定书内容也基本一样。
根据济南仲裁委员会裁决书[(2017)济仲裁字第1390号]，华兴公司请求裁决解除与驾道山东公司签订的加盟合作协议书;请求裁决驾道山东公司返还保证金10万元;请求裁决驾道山东公司向华兴公司支付违约金10万元，并承担全部仲裁费用等。
仲裁裁决解除合同，驾道山东公司应当将加盟保证金返还。姜瑞青介绍，2018年5月17日，济南仲裁委员会的裁决生效后，华兴公司向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但驾道山东公司不服，向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撤销仲裁裁决，并称，“仲裁员在仲裁该案时有贪污受贿、徇私舞弊、枉法裁决行为”。
各加盟商仲裁文件首页
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裁定书和执行裁定书
同年11月21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立案审查。12月6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的民事裁定书驳回驾道山东公司的申请。裁定书称，驾道山东公司并未提供证据证实仲裁庭裁决存在索贿受贿、徇私舞弊、枉法裁决等《仲裁法》第五十八条规定的情形，其申请撤销仲裁裁决的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12月22日，驾道山东公司又向法院提出不予执行仲裁裁决和中止执行的申请。今年1月11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执行裁定书[(2019)鲁01执异11号]，驳回驾道山东公司请求。
环保行业也需清理“污染源”
驾道山东公司与加盟商的纠纷，已经由相关仲裁机构作出了裁决，法院也作了裁定。驾道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毛尉名下财产和股权，也因另一起案件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于2018年12月19日扣划和冻结。毛尉还被列入失信人名单，限制高消费，其名下也没有其他可供执行的财产。但这案件背后的典型性值得我们反思。
近年来，我国机动车保有量快速增长，产销量已连续九年保持世界第一。2017年全国机动车保有量已达到3.1亿辆，其中汽车2.17亿辆。由此带来的机动车污染物排放量居高不下，四项污染物排放量达到4000多万吨，已成为大气污染的重要来源。
环保“强监管”下，污染治理的市场需求迅猛增长，环保产业成为真正的“刚需”。但与此同时，个别环保企业也屡屡涉案，环保行业同样需要清理“污染源”。
以机动车检测市场为例，据山东省生态环境厅、山东省市场监督管理局2018年10月25日《关于2018年度生态环境监测机构专项监督检查情况的通报》介绍，监督检查发现部分机构存在多个问题，包括体系建立不完善，运行不到位;检测过程不规范，质控措施落实不到位;标准变更不及时;检测分析和原始记录不符合要求等。
在日前召开的2019年全国环保产业协会工作会议上，中国环境保护产业协会会长樊元生表示，当前应进一步推进行业自律，积极探索建立对严重违法和扰乱市场秩序行为的惩戒机制，完善“环保产业信用平台”，建设和推广行业信用信息，建立企业信用档案。对守信企业要推介，对失信企业要曝光。
在今年1月18日至19日召开的2019年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工作会议上，生态环境部部长李干杰表示，今年要“扎实开展生态环境监测质量监督检查三年行动计划，严厉打击监测数据弄虚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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